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桌上。

  她自觉消了话声。

  隔壁桌,为首之人大马金刀地落了座,嗓门天高:“听说了吗?京城今个儿可是热闹大了!”

  “哦?何事啊?”

  “镇北军元帅,定北侯、谢清晏!今个儿在社稷坛外祭天册封,进爵镇国公了!”

  “啧啧,这才是天恩浩荡啊……”

  “可不嘛?刚赐婚了上京第一才女戚婉儿,这才几日,又得如此皇恩封赐,开府仪同三司呐,直接与当朝三公三师平起平坐,谢公才多大年纪——天下少年,莫出谢家了。”

  “要我说,戚家才是正运,嫡女嫁入谢公府中,今后戚家父子都要平步青云喽!”

  “了不得哟……”

  连翘听得直撇嘴。

  不知听到哪一句,她再忍不下,低声凑到戚白商耳边:“这谢侯,哦不,谢公,天下人说他什么温文儒雅圣人君子,我看,真真是薄情冷性!”

  “哦。”忧心着失陷濛山的兄长,戚白商心不在焉地应。

  “您瞧,前日昨日,您为他劳苦了一日一夜……”

  戚白商一顿:“?”

  连翘不忿:“如今您到兆南涉险,他却只顾得上携着娇妻美眷,进爵封公,受天下人顶礼膜拜,不闻不问,连口信都不给您传一个——这不是薄情冷性还是什么?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戚白商此刻无心这话,敷衍转向少年:“不是还送了护卫,若无他带路,你我此行定是要绕上——”

  话音在望着的那道少年身影过来时,蓦地一顿。

  转瞬间,少年已行至桌旁。

  他面色冷肃,声音压在一线:“戚姑娘,这茶摊之前那两桌客人不对劲,我们先离开此地。”

  “……!”连翘惊神,本能扭头看向了来之前便落座的那两桌。

  “别看!”少年再阻止,却来不及了。

  只见那桌中间一疤面男子与连翘对视了眼,脸色忽沉,手中杯盏一掷,桌下白刃便摸了出来——

  “就是她们!杀!!”

  凶声落时,那几张桌旁的同伙飞身而起,雪白刀刃已如天落地网,朝戚白商三人扑盖下来。

  连翘顿时白了脸色,咬牙往戚白商身前拦:“姑娘小心!”

  ——

  上京宫城,社稷坛。

  祭天封典仪式在正午时结束。

  此刻,整座上京城内各府高门的缙绅与家眷皆在列,按着位次尊卑,众人排列在坛外临时搭起的坐席桌案后,无声进着宫中安排的午膳吃食。

  其中,文官为首者共两席,算是比肩而列。又一左一右,泾渭分明。

  左为宋,为首,太师宋仲儒神在在地闭目养神中。

  右为安,为首,太傅安惟演低着头,慢条斯理地进着吃食——祭天典里皆茹素,最寡淡无味的东西,老太傅吃得仔细又认真,像在品什么山珍海味。

  而此时,趁着众人午膳议论间,安惟演身侧桌案后,长子安仲德正回头,放低了声问身侧叫来的仆从:

  “负责截杀的人可有消息了?”

  仆从低头弓腰:“回大爷,下面的人尚未回禀。”

  安仲德面色见沉:“再去等信。”

  “是。”

  那名仆从低头起身离开时,安惟演刚吃净了最后一块白萝卜,嚼碎,咽下,慢条斯理地擦了手。

  “何事啊。”

  “父亲。”

  安仲德躬了躬身。他身形高大,可惜有些驼背,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平日里见了谁都弯腰屈膝的,丝毫不见吏部尚书的架子。

  此刻对着安惟演,他就更像是石狮子爪下的那颗球,圆滑得没半点棱角。

  前言后事,他几句低声交代尽了。

  “一个还未二十的小姑娘,救兄而已,何必如此大动干戈?”安惟演低着眼,缓着声擦手,“传讲出去,岂非显得我安家无量了。”

  “父亲,戚白商可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,她已屡次坏我安家之事。蕲州来的人由她所救,那本账本,最早便是借由她的马车入了京。护国寺一行,未能将她与戚婉儿送上黄泉路,反而被她提前察觉,召去了京兆尹。重阳宴上,又是她顶替了戚婉儿,破了鲀鱼羹与春见雪兰的毒……”

  安仲德一面说着,一面显出几分面和目冷的笑来。

  他瞥向另一侧王公侯爵的席位里:“戚嘉学那样徒有才名的酸腐书生,也不知哪来的造化,竟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。”

  “如此,确实了得。”

  “何况我还怀疑,谢清晏与戚家有意成婚,并非属意戚婉儿,而是对这个戚白商另眼相待。”安仲德低声,“若真如此,断了她这条牵系,兴许是比杀戚婉儿更好的结果。”

  “哦?”

  安惟演终于慢悠悠抬了眼,轻叹了声,“天下这般女子,向来少见,也不知是不是都过刚则命薄,望舒是,她亦然啊。”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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